2014年1月12日星期日

小北门

记得在川大的时候,我有不开心的事情,就去门口小店吃个鸡腿饭/大排饭,加好多碗饭,还要个卤蛋。油光满面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我至今还很怀念川大小北门周围那些破败的小店,低矮的门面,不少依托着在地震中裂纹且摇摇欲坠空无一人的宿舍楼,脏兮兮的摊子脏兮兮的路,懒洋洋的店家从来都只顾着自家摆龙门阵,不干不净的烤鱿鱼蔫嗒嗒的赖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一派二流县城郊区的模样。学校连绵的危楼矮屋把这些都挡在了视线之外,只有中间小北门这一个窄窄小小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连通着学术与市井两个世界,这小门还被用铁栅栏隔成了进出两条通道,稍微胖些要侧身挤挤才能勉强通过。第一次穿过那道矮门直面这幅场景的我,心中写满了对成都的失望,不曾想到我后来流连于此整整两年,一个人,两个人,几个人,一帮人,欢笑有之,牢骚有之,却从未厌倦。我最后带着欢喜与这道门干干净净的告别,急不可耐的奔向了未知的远方,很多人,我也再也没有联系过。

不久前回过一次川大,想了很久才意识到曾经一起每天在那道小门进进出出的人一个都不在成都了。那幢我们调侃了很久的危楼也被移为了平地,原先小北门的原址也变成了一道水泥墙。学校很体贴,在离远址不远的地方,重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门。仍然是那个一人进出的小门,仍然是那个毫无道理的铁栅栏,仍然是学校一侧贴满论文代写,市井一侧贴着便宜短租,只是没有危楼。我非常错愕的隔着矮墙望出去,成都懒散的市井生活一览无余,老板和老板娘店门口摆着龙门阵,蔫嗒嗒的鱿鱼还在烤架上百无聊赖的滋滋作响,豆花火锅那个阔气的大堂依然空空荡荡。莫名奇妙的就想起了杜甫的“访旧半为鬼,惊呼热衷肠”,也不知访的是什么旧,热衷肠倒还是那个饥肠辘辘的热衷肠。

不过这辘辘的热衷肠最后还是没有去吃那个鼓励了我很多次的鸡腿饭/大排饭,没有去吃那家每当觉得人生乏味就朝思暮想的泡菜,没有去喝那家永远没有羊肉的羊汤,更无论只有喜事临门或元宵中秋这样的大日子才舍得破例的菊花羊腿或者滋味烤鱼。料峭的春寒中,没有小伙伴的我也没有勇气通宵达旦的吃小北门外神出鬼没的流水摊:小笼包,蛋烘糕,小面,烧烤,热粥,直到晨光熹微时的热豆浆与煎饼果子——当学霸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在疲劳与满足中安然入睡的时候,我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每每临到期末,考试迫近,卷起崭新的课本,高唱着通宵自习的赞歌,在麦当劳的空调中盘桓若干小时的无用功,被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路推到网吧和流水摊之间醉生梦死一番,迎着校园里清晨的寒意和不知什么鸟的闲言碎语,睡意朦胧的爬回寝室潮乎乎的床上,一歪就着。最后看着刚刚摔过及格线的分数大呼及格万岁,并下定决心下一次一定好好努力,却又一再重复这个循环,直到我离开这流水摊和小北门,离开川大这个“废柴”俱乐部和那帮MADAO,颓废两个字写满了生活,没给后悔留下一点点空间,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现在我呆在这个僻静的乡间小研究所,做着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研究,说着达意不达情的语言,听说过很多成功的故事,看到很多人的努力,费力而又不艰难的活着,时常想起来的,总是那道通向废柴与市井,间隔正常与荒诞,说存在其实已经不再存在的小北门。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